✈ 植一室天光

昨兒個趁著天氣大好，我溜回去舊居的遠企商圈附近閒晃，
要轉搭木柵線時，看見一個婆婆在熙來攘往的時尚潮流中遲疑，
婆婆要去萬芳醫院，跟著我上了捷運，在我下車前，
我把婆託給了一個木柵高工的年輕女孩，那畫面很有趣，
婆像個孩子似的站在女孩旁邊，兩個人年紀差了約莫有六十歲。

萬芳醫院啊，我的記憶拉回到前幾天從雅加達早起經香港回台北，
在飛機上遇到的學長。
我是菜鳥新人商務艙廚房新打手，內場的事還在摸索，可緊張呢，
就在我第二次出場收毛巾的時候，一個客人看著我，
"妳改名字囉？"，我呆了一下，再看看他，不認識，不記得，
隨即對他笑了笑，回廚房看艙單，再從簾縫偷瞄了一下他，
等到我大約確定了之後，在起飛前空檔，我走過去寒喧了一下，
眼前的這人，頭頂已經開始小禿，鮪魚肚已經開始現身，
怎麼怎麼都讓人很難跟二十歲時的他聯想。

每個人心中或許大約都有一個明確的影像，
一個偶像般遙遠，卻又在內心中隱隱覺得他完全契合自己的人，
比如有人的幻想對象是基努李維之類，我從小到大只有這麼一個人，
那個人是當年小虎隊的乖乖虎蘇有朋，當年不知怎麼鬼迷了心竅，
就是把他放在心中當成一個形象，再來如何已是後話，
在飛機上偶遇的那位學長，當年大學時，可是多位學姊心中的偶像，
當時學姊們都叫他小布，布萊德彼特，可我左看右看，
台灣男生怎麼可能會像老外啊？心中的感情投射吧，
話說當年我大一時，小布學長在輔大日文系可是出名得不得了，
小布學長是北醫的醫學生，因為和學姊他們班結為友系，
往來密切，還因此引起了多位學姊為他爭風吃醋，
甚至要拋棄交往多時的糟糠男友，此事引起軒然大波，
在大二學姐之間引起一波波的八卦漣漪。
那陣子他常出現在輔大學園，也常出現在宜真學苑的宿舍會客室，
因為事情鬧到有學姐要為他自殺，發生了搶人大戰之類的，
彼時大一的我當著小跟班常被學姊一起拉去，對學長的印象很深，
當大家在調停的時候，我很認真的觀察他，怎樣的男子可以這樣？
他不是明星，單單在我們系上就引起這樣的風暴，在外系呢？
小布學長當年在北醫是很有名的校園風雲人物，他陽光般的笑臉，
編貝般的白齒，的確讓人很有好感。但在當時十八歲的我，
對感情晚慧，完全不能明白像是大人般的學姊們在吵什麼，
我經常是帶著我的茶杯跟書本窩在宜真的窗邊椅上，
書本翻過一頁又一頁，抬頭只見喋喋不休的爭吵畫面，
眼淚槍鼻涕刀雜沓而過，珍貴青春屍體成群，
在爭吵中，在淚水中，得到感情上一個又一個的寶貴心得。

這期間，沒有一個學姐跟小布學長在一起，在那半年後，
小布學長也從此消失在輔大校園。
十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學姊們有的單身有的已婚有的失聯，
當我再遇到小布學長時，以為會待在北醫的他現在在萬芳，
樣貌跟當年已經有了極大的差距，再回頭看，
當年像個無事人般坐在窗邊的我，卻正遭逢人生中最大的挫折，
也許當年如果我也早點加入情感戰局，在年歲中一次次的經驗中，
傷心難過之後我會長成得更好，不至於一滴滴的小事小物就挫傷我，
再回頭看，當年耗費了半年心力爭奪的學姊們，現在如果再遇到學長，
會不會也願意花費這樣的力氣？

香港到台北，一個小時十五分鐘，飛機很快地要準備落地了，
一切的一切再回頭看，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