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發現阿維的書店,是在大一的一個下午,
去懷寧街幫我家弟弟買原文書準備空運寄到亞美利堅去。
(這事我一直覺得很神奇,為什麼英文原文書在台灣買反而便宜?)
閒晃去拿早就訂好的書,突然發現一個扛棒很妙的書店。
扛棒上面寫啥我已經忘記,因為阿維後來有改過標語。
總之,被奇妙的標語吸引,我就上樓了。

書店隱身在二樓,在懷寧街那一帶書店環伺的地方,並不顯眼。
踏進書店並沒有特殊之處,就像小時候常見的沒有裝潢的書店。
特別的是,書店裡新書二手書堆的到處都是,書本氾濫成災,
像是隨時都可能被突然倒下來的書堆給壓垮。

我發現他的新書折扣很高,所以深怕他倒店挖寶似地拿了一疊,
搖搖晃晃舉步維艱辛苦地捧去結帳時,老闆,也就是阿維,
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下我,一本一本用計算機結帳時,
他開口了,這些書都不好看啦!我推薦妳看........
他轉身去拿了幾本書,跟我說,知青就該看這種書........

知青,自從我離開高中校園以後,知青,知識青年,這詞,
已經很久很久再也沒有聽說過了。
真是有趣的一個老闆,聊過天以後,才發現,
阿維可是有高學歷的書店老闆呢,但是,找不到他滿意的好工作,
又因為喜歡看書,索性開一家書店,把興趣跟工作結合,
又因為覺得,書應該是流動的知識,所以他把新書訂價七折,
假如讀者好好看完保存良好,他願意以六折的價格買回去,
那一折,就當是租書的價錢。當然也收購保存良好的二手書。
就算你不賣回去,他開的訂價也很便宜,也因此,
書店雖然沒有什麼廣告,但是生意也不差,但也沒有真的很好,
勉勉強強可以支撐。因為畢竟,對於喜歡看書的人來說,
這麼自主性的事,阿維老闆卻經常干預的對著客人捧來結帳的書,
嗤之以鼻,並且大放厥詞的把他腦海中那一套對著客人演說,
久而久之,有些自視甚高的客人漸漸受不了古怪脾氣的阿維,
阿維也不以為意,在小小的一方天地,堅持他對人生的堅持。

我念大學的時候,盤據範圍在站前三越一帶,所以只要到台北來,
我都會去阿維的書店繞繞,補貨,但從沒轉賣過任何一本書給他。
那時候同個宿舍的幾個寢友也都跟他很熟,每次去了他店裡,
他老大總是喜歡以大哥姿態勸戒我們,他不喜歡大學生聲色犬馬,
算是一個很特別,也很有趣的人。

我們唸書的時候,非常男女是一個還頗紅的節目,
一直交不到女朋友的阿維,有天我們幾個女生在他店裡嘰嘰喳喳時,
他突然煞有其事的說他已經報名,我們幾個人馬上權充智囊團,
對他的衣著行頭自我介紹等等開始品頭論足了起來。
阿維上節目時,我們還是在台下為他搖旗吶喊的親友團呢。
後來,阿維戀愛了,戀愛以後的阿維,開始看起了,
以前他說知青不可以看的書。
一直都理著小平頭腳上穿藍白拖總是不注重穿著的阿維,
開始從頭到腳大變身,甚至還經常為了要約會,
鐵門一拉就閉店會佳人去。

大四那年的聖誕節,晚餐吃飯前我跟室友繞去買書,
他問了我們等一下有啥活動後,跟幾年前一樣,
照例叮囑念了我們,要小心豬哥,裙子別穿太短,記得早點回家......
阿維你呢?今天不去約會?
他無精打采地趴在書桌上,嘴裡念念有詞,
"我現在在沉潛,總有一天,我會再飛起來的........."

總有一天,我會再飛起來的.........

那一天之後,隨著畢業季節來臨,我的生活圈生活模式轉換,
阿維的書店,我竟再也沒有去過一次,偶爾車行過台北車站附近,
也會想找天回去看看阿維他老人家過得好不好,但僅只是想,
居然,畢業後的這幾年來,再也沒有去過一次。
當初三不五時都會去閒晃的幾個朋友,有的畢業後回南部去了,
有的出國,即便同在台北比如我,居然再也沒有回去過一次。
阿維的書店,就這樣淡出了我的生活,但是記憶中,
經常都會想起來,大四聖誕夜的那個畫面,還有阿維的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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